白秘书身穿藏蓝色薄料西装,正半低着头,看着自己刚用过餐的碗碟,琢磨着什么。虽然一只手拄着额头遮住了半张粉白色的脸,但身体的一侧在镜面的反射下一览无余。
白秘书怎么会在这里?白秘书怎么会来到夕明湾?方胜男不由得哆嗦了一下,好似自己就是罩在网里的一条至死也难以重新获得自由的鱼。
心里一阵慌乱之后,方胜男很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。心里提示自己,得赶快想办法。小时候,邻居家的一个男孩给了她一只花绿色的大蜻蜓,她把它装进一个纸折的盒子里,蜻蜓在里面左飞右扑,怎么也逃不出那个小小的空间。透过纸盒上方的小洞看着里面不停扇动的翅膀,真是很好玩。她问妈妈,蜻蜓会不会从洞口爬出来?妈妈说,不会的,它看见外面有人,哪敢呀!后来看累了,躺在床上,听着蜻蜓的身体撞击着纸盒发出的“唰唰”的声响,她渐渐睡着了。谁知醒来之后,发现纸盒被她压在了身下,成了扁扁的两层纸,那只色彩斑斓的蜻蜓早已断碎了翅膀,全身被挤压出来的内容物紧紧地粘在了白纸上。后来,爸爸给了她一只小麻雀,并且带着一个用冰棍棒和硬纸板做成的鸟笼。她天天看着小麻雀在笼子里跳上跳下,既不怕它飞出去也不用担心挂在墙上的鸟笼会被她熟睡时压扁。但是有一天,她手提鸟笼站在院子,在一群小朋友羡慕的围观之下,用几粒米饭逗喂小麻雀,没想到竟被狠狠地啄了一下。可能是那天的麻雀特别饿,抑或是胆量有所增长,啄得她非常疼。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和难以忍受的疼痛惊得手足无措,“呀”的一声松掉了鸟笼。鸟笼即刻落地,摔得七零八落,呈现在眼前的只有散乱的冰棍棒和两张暗灰色的粘着鸟粪的纸板。这时,小麻雀已经机敏地飞到了对面的屋檐,唧唧喳喳地环顾着四周,选择着将要飞去的方向。此时此刻,也许只有像那只麻雀一样,以攻为守才是唯一可能奏效的办法。
她佯装无任何察觉,依旧按原有的节奏喝水,只是每一次吸入口中的茶水减少了许多。必须将这种姿势多延续一段时间,不露声色地仔细观察,看看自己究竟处于何种境况。
餐厅里的顾客更加稀少,连同她和白秘书在内只有四张餐桌尚未撤去餐具。左前方是一张同样的小桌,坐着一男一女。男的身体粗壮、魁武,上唇有一道黑硬的胡须,咀嚼时下颌部以及额头两侧的肌肉时隐时现,上下有力,似乎将瓷质筷托放进嘴里,他都可以迅速嚼碎,然后一咽而下。女的则玲珑小巧,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,细嚼慢咽的同时,随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,整个身体都流动着可以融化一切的柔情。这对男女似乎正沉醉在忘情的烈焰之中。
左后方,是一张大餐桌,坐着一圈衣冠不整的年轻人,他们正比着往肚子里灌啤酒。一扎一扎浮着白沫的淡茶色液体,随着一声声口令,以最快的速度泻入他们高高撅起的口腔。喉咙忙不迭地发出起劲的“咕咚、咕咚”声和混杂着胀嗝的喘气声。
细琢磨一下,那对男女离她较远,中间还隔着一张大餐桌。尽管那位忘情的壮年男子因为发达的肌肉看上去很凶猛,又因为上唇的一抹胡须增加了几分粗野,但可以排除在威胁之外。因为此时的他,双眼正添加着欲火,巴不得这只有女人才会沉湎于此的浪漫晚餐早一些结束,快些步入真枪实干的私人空间。看起来这俩人似乎与自己无关。那些酒徒却离她很近,与她最短的距离不过两米。他们个个年轻力壮手脚敏捷,只要白秘书一声令下,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扔下酒杯一涌而上,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一举拿获。现在唯一稍稍有点余地的是,她这张餐桌是在餐厅的边上,准备下班的小姐们将一把把椅子收拢在桌子下面,在墙与餐桌之间形成了一溜长长的通道,并且一直延续到餐厅的大门。
记得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这样一个情节:一个人为了对付一群流氓的追杀,也是在一家餐厅,眼看着对方围成一圈,步步逼近,主人公急中生智,突然端起饮料,拧下离他很近的一盏装饰灯,将一大杯液体倒向灯座。餐厅刹时漆黑一片,等明亮恢复时,早有准备的他已经溜之大吉。现在,餐桌旁边的立柱下方也有灯,而且是好几个。于是,她将身体移到餐桌靠墙这一边的椅子上,为下一步动作争取便利,同时那帮酒徒的位置也就转到了她的左前方。面对着他们总比侧对着他们要好一些。
她装作系鞋带的样子,弯下身,伸长胳膊,手指摸向离她最近的一盏奶白色灯泡。动手之前,她先翘起眼角,从桌子下面迅速扫视一下此刻的状态。
酒徒们仍在狂饮猛灌,一只只光脚丫担在椅子上,或得意地抖动或享受着手指对它们忙里偷闲的搔挠;那对情人依然沉浸在缠绵之中,而且越来越腻,汗毛粗长的糙腿与细腻光洁的玉肢在桌子下面互相蹭磨着,女人的一只小脚鸟儿般地安卧在男人的大腿上。整个餐厅无任何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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